柳传志”谢幕”——轻舟已过万重山

　　2019年12月18日，在港上市公司联想控股发布公告显示，董事长柳传志提交书面辞呈，辞任公司第二届董事会董事长、执行董事及提名委员会主席职务，自2019年12月31日结束后生效，董事长一职由CFO宁旻接任。同时，董事会颁授公司名誉董事长职衔予柳传志，并与柳传志签订顾问协议，聘任柳传志为公司资深顾问。

　　从公告来看，柳传志已然谢幕，但可能仍未划上最终的句号。因此，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可能更适合柳公当下之现状。在中国改革开放最为激荡的40年当中，柳公可谓“起得最早，活得最久，事业成功，传承有道”，其职业生涯虽经历坎坷，但几近完美。因此，75岁的柳传志被业界称为“教父级”别的存在，他的人生路径与中国的改革相呼应，终成一段传奇。

　　“联想就是我的命”

　　据研究机构Gartner，全球第二季个人电脑销量上升1.5%，联想集团市场占有率以25%排首位，惠普以22.2%排第二，苹果占5.9%仅为联想的四分之一。如果单论办公桌上的“战争”，联想已经是赢家。然而如果将时针拨回到35年以前，这可能是无法想象的，柳传志却将联想从0带到了1，这是柳公“教父”地位的最大依仗。用他自己的话说是：“中国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使我们未曾虚度光阴，有机会成为创业者，有机会把联想从十几个‘书呆子’发展成人才辈出的现代企业，为社会切实做一点事情。”

　　人才辈出的现代企业。在这句话里，有两层意思：一是人才辈出，这是后面要谈及的话题;二是现代企业，也即联想集团和联想控股。

　　公开资料显示，1984年，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周光召提出“一院两制”，一部分科研人员做基础研究，另外一部分出来办企业，把科研成果转化为产品推向市场。时年40岁的柳传志毫不犹豫选择后者，实践“科技成果转化”。是年，柳传志带领的10名中国计算机科技人员认识到了PC必将改变人们的工作和生活。便怀揣着20万元人民币(2.5万美元)的启动资金以及将研发成果转化为成功产品的坚定决心，这11名科研人员在北京一处租来的传达室中开始创业，年轻的公司命名为“联想”(legend，英文含义为传奇)。这便是联想的雏形。

　　1985年，联想推出了第一个拳头产品——联想汉卡;1990年，自主品牌微机问世。公司几经坎坷，一路成长，探索出了一条具有联想特色的高科技产业化道路。1997年，联想电脑问鼎中国市场占有率首位，2000年成为亚太(不含日本)第一;联想的IT产品代理分销业务也占据着中国市场绝对领先的位置。

　　2005年，联想集团收购IBM PC(Personal computer，个人电脑)事业部;2013年，联想电脑销售量升居世界第一，成为全球最大的PC生产厂商。2014年10月，联想集团宣布已经完成对摩托罗拉移动的收购。

　　自2014年4月1日起，联想集团成立了四个新的、相对独立的业务集团，分别是PC业务集团、移动业务集团、企业级业务集团、云服务业务集团。2016年8月，全国工商联发布“2016中国民营企业500强”榜单，联想名列第四。

　　2019年7月，2019《财富》世界500强显示，联想位列212位。2019年9月，2019中国制造业企业500强发布，联想集团有限公司位列第16位 。2019年10月，2019福布斯全球数字经济100强榜中，联想位列89位。截至2019年11月1日联想成立35周年时，联想年收入超3500亿元人民币。

　　在联想集团日益壮大的同时，柳传志想得更多的可能还是联想的未来如何可持续地发展。2001年，在柳传志的主导下，联想最终成功完成分拆，自有品牌业务和代理分销业务分别成为今天的联想集团和神州数码。同年，联想投资成立，也即后来著名的君联资本;2003年弘毅投资成立，联想控股开辟私募股权投资(PE)业务。2010年，联想控股在发展财务投资业务的基础上，正式进入战略投资领域。2015年6月29日，联想控股成功登陆资本市场，在香港联合交易所主板上市。这一天，柳传志带着太太和儿子一同出现在港交所。2019年8月，联想控股发布截至6月30日的2019年中期财报，联想控股实现连续第五个报告期收入增长。联想控股2019年中期实现收入人民币1793.11亿元，同比上升15%，归属于公司权益持有人净利润人民币26.65亿元。

　　2009年，联想一度处在生死存亡之际，本已“退休”的柳传志火线复出，拯救联想于水火。这也奠定了后来联想的发展基础。当时，外界对柳传志复出一事并不看好，但他当时说了一个句话却让人无比动容，他说：“联想就是我的命。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，除了奋起一搏，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?”联想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功，与柳传志把他当命看，应该有着无比深厚的关联吧。当你把一个企业当命看的时候，这个企业也在成就你的命。

　　传承有道，独此一家

　　柳传志不单自己把企业当命看，也在教他的下属或者说传承者把企业当命看。在18日晚间，联想集团董事长兼CEO杨元庆在公开信中表示，“今年是我加入联想整30年，30年来，道不明多少次旗开得胜，也数不清多少个沟沟坎坎，让我始终充满斗志的，是我们一直是在向上攀登，而让我最感幸运的，是与柳总一路同行。虽然我不是柳总那样的公司创始人，但柳总教会了我把自己和公司整个连接在一起，联想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”

　　“联想系”在内部被称为“联想大家庭”，是控股旗下五大子公司的总和，其代表人物分别是：联想集团董事局主席杨元庆、神州数码总裁郭为、联想投资总裁朱立南、融科智地总裁陈国栋与弘毅投资总裁赵令欢。刚刚接任联想控股的宁旻和李蓬团队也是联想的传承者。这也应了柳传志前述说过的那句话中的四个字“人才辈出”。柳传志完全放弃了中国企业传统的中央集权架构，控股的主要职能被局限在定方向、选人才、配资源、监督和考核，不介入子公司具体业务。

　　而与柳传志声望相当的同时代企业家，如华为的任正非、海尔的张瑞敏等，接班人问题至今仍然悬而未解，也就在柳传志宣布退休的当天，任正非表示，本已准备退市，但美国打压让其产生了动力。当然，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追求，但外界普遍认为，在企业的传承上，没有明确预期，始终还是一个隐患。

　　对于联想的传承问题，柳传志曾说，这个企业不姓柳，也不是儿子接班。希望后面的人能有事业心，能把企业长期接下去。秘方其实也很简单，无非就是你早早的去研究发现人才、培养人才，一边做事一边培养人才。他说：“我培养杨元庆、郭为的做法，第一要点是让他们逐渐参与决策、参与管理。一方面我们在价值观、思想方法甚至工作技巧等诸方面求得一致;另一方面要求他们不能做被动式接受、传递的‘齿轮’，而是要当主动思考，创造执行的‘发动机’，我可以指导，但绝不代替他们。第二要点就是先把责权利说清楚，然后放手给他们以机会和舞台，让他们在工作中锻炼成长。”

　　谈及联想的人才，一定会有人想到两位联想老人，一是杨元庆，二是孙宏斌。但杨元庆留下来了，孙宏斌却被柳传志送进了监狱。柳传志曾说，如何选人，这其中也会有一套方法，到底你想要什么样的人，你衡量他的标准是什么?比如说德才兼备的话，对“德”来说，就要把企业利益放在第一位，意志力要很强，求实务真而不能玩虚的，还要有一定的胸怀;而“才”的标准就是，他要有很强的学习能力。至于说怎么去考察、怎么去看，这要在长期工作中发现了。他认为，自己在培养人才方面，孙宏斌是一个失败的案例。

　　并不轻松的教父成长路

　　在改革开放早期，甚至中期，“产权”这个词对于很多民营企业家来说，是一个硬伤。也有不少优秀的企业家因此身陷险境而无法善终。如健力宝的李经纬、伊利的郑俊怀、科龙的潘宁等都栽了跟头，前两个锒铛入狱，潘宁黯然远走加拿大，海尔、长虹、海信、春兰等国有企业的改制都先后被叫停或中途夭折。但柳传志是一个例外，有外界人士，单凭这一点，柳传志就是一个非常得不起的人物。

　　1997年，他刚刚在公司成立职工持股会，说服财政部和国有资产管理局同意将国有股的35%股权出让给联想的员工。有媒体说，这是他以“拐大弯”的方式，通过精心的设计策划和十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，才达成的成果。但是，他也在这段时间也经历了一翻心惊魂魄的斗争，那就是“柳倪之争”。

　　1994年，前联想总工程师的倪光南投书中国科学院，指控总经理柳传志在公司的投资决策中独断专行，把“汉字系统事业部”擅自改为“软件事业部”，这是“取消汉卡”，挟私报复(联想汉卡由倪光南负责研发)。同时还检举柳传志涉嫌重大经济问题：挪用银行贷款，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，惠州联想科技园的产权不清不白，资金运行既不规范又不透明，很多事情连他这个董事都不知道。

　　接到举报后，中国科学院高技术企业局局长李致洁率调查组来到联想调查。1995年，经过中科院的调查，最终宣布处理意见：联想解除倪光南总工程师和董事职务。

　　倪光南表示不服，继续告状，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、国家监察部、国家审计署、中国证监会等部门先后都对倪光南上告柳传志的问题进行了调查。1997年8月，中科院更组织了院监察、审计、高企等司局，配备财会人员，由科学院党组副书记带队，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调查。1999年9月7日，倪光南通过网络发表《我的自我批评》，向柳传志道歉。上级通过调查认定柳传志是清白的，倪光南从联想出局。此事才算完结。

　　此事未给柳传志带来灾难，职工持股计划反而加速落地。2000年，联想职工持股会拥有的35%股权分红正式派发，柳传志与他一起创业的伙伴们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翁。在那个年代，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。

　　事后有评论认为，在当时的环境和巨大的风险下，企业的产权改革无疑是一场冒险游戏。但在明晰联想的股权上，柳传志却表现出了超人一等的谋略和远见，以及与现行体制周旋的决心与耐心。

　　有一个细节可能也展示了柳传志的性格。这个人有着极强的自制力。据说，当时联想的11人创业团队有6人吸烟，当时每个人收入微薄，公司买的招待客户的烟究竟被如何用掉，又说不清楚。最终，柳传志等人主动戒烟，此后也从未复吸。柳传志说，创业之前，太太想方设法叫他戒烟，他死活不肯，但是到他决心说要戒的时候，就在心中暗暗起了一个誓：如果再抽烟，我这个企业办不好。从此就没再抽过。

　　但自制力强并不意味着他死板。2019道农会上，联想创始人柳传志与于谦搭档说相声，开场就编排起马云来。柳传志回忆和法国总统开会前，马云提醒他拉链没拉，“马祖宗真是救了我”!还说马云是妇女界的偶像，玉树临风，越看越喜欢!逗得台下一阵哄笑。

　　书写柳传志至此，突然发现，当想到联想时，更多地想到的是杨元庆。在热搜上，杨元庆的热度也并不弱于柳传志。但联想里，柳传志的痕迹似乎又未减少太多。这大概就是柳公高明的地方吧。难怪马云会说，“柳传志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了不起的企业家、任何一个企业界的教父，他就是中国企业界的财富。”